感谢你们踏着冰凝的积雪、冒着刺骨的寒风,亲临灵前,为我们的母亲奠行.我受大哥委托,代表我全家人,向母亲的神灵致悼词.
从1996年起,母亲患脑血管病,三次住院.今年十月,母亲第三次犯病,住院后我们抱着百分之一的希望、百分之百的努力,终未挽救母亲的生命.古历20xx年腊月十七日巳时(10点30分),母亲永远告别了父亲和儿女,撒手西去,享年六十六岁.
母亲生于古历一九四零年十一月十七日.幼年家境贫寒,衣食不保.经家祖父与外祖父握手相约,母亲与父亲订了娃娃亲.一二年春荒,家祖父去外祖父家说:“我家的人,我领走!”十二岁的母亲被家祖父领回抚养.夏收之后,母亲又被大舅父送到杏树凹家中,安然度过了饥寒交迫的秋冬.一六年春,家中迁盖新房,懂事的母亲与已过世的姑母、南坡大伯母一道绕着锅台,忙前忙后,受到村人好评.一七年,十七岁的母亲与父亲结婚.不久,家祖父即将柜上钥匙交给母亲,说:“这个家你来当!”从此,母亲成了张门的女顶梁柱.一八年,母亲生下我大哥.此后,母亲相继生下我二哥、我大姐、我和我大妹、我小妹.可以说,母亲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无偿地奉献给了自己的儿女.一九七四年、一九七五年,家族亲戚多灾多难.我们的祖父母、外祖母、小姨母相继告别人间.这一连串的变故,给了母亲精神以沉重的打击.随着儿女的长成,母亲的身心健康才日渐恢复.一九八六年,母亲随父亲农转非.此后,长期住在县城,大妹一直伺候在侧,直到终老,又回到故里杏树凹村.
母亲前半生的劳苦,超出了常人的想象.那是低标准的年代,父亲常年在外工作,祖父母俱已年迈,全家千斤重担落在了十七八岁的母亲身上.那年月,家家靠工分吃饭,家中就母亲一个女劳力,一年到头,多半的日子要带着沉重身子去上工.放工回家,既要伺候祖父母,又要经管一群嗷嗷待哺的儿女.猪在叫,羊在叫,家里家外、灶前灶后,都是干不完的活.到地里上粪,到沟里担水,到稠水河磨面,给猪割草,给羊垫圈.一有空闲就织布,天天深夜要纺线.嗡嗡的纺线声把我们送入梦乡,咔嚓的织布声又把我们从梦乡惊醒.我们家是缺粮户,为了补贴一家老小的口粮,母亲冒着打击投倒把活动的政治风险,把辛苦织成的布偷偷拿到集镇上卖黑市,被市管会的人撵得东躲西藏.母亲听说四十里外的金山换粮划算,就带着我大哥去贩布,没黑没白,吃的是冷冷的苞谷面馍,喝的是讨来的百家水,来去都要步行.母亲自己挨过饥饿,所以绝不让自己的儿女再挨饥饿!母亲做到了!在我们的记忆里,我们没有挨过饥饿!
生育加劳苦,透支着母亲的健康;一连串的灾难,雪上加霜,使母亲一度不堪重负,精神恍惚.母亲动不动就生气、骂人、发脾气,就是这种重负所致.我们曾经不理解母亲,一些亲邻也不理解母亲,我们甚至数落过母亲.虽然我们得到了母亲的宽容,虽然我们终于理解了母亲,还向母亲尽了应尽的孝心,但面对母亲的灵柩,我们仍然愧悔不已!能被自己的母亲呵斥、责骂,是多么幸运呵!可是妈呵,你还能醒来?你还能再骂一声你的儿女吗?唉,母亲无言,只有放长声哭,妈呵……
母亲多半生争强好胜,性格刚烈,心直口快,刀子嘴,豆腐心!她曾经与亲戚乡邻有过这样那样的口角之争,可她很少记仇,人敬我一尺,我敬人一丈,绝无害人之心.她和北京我姨吵架后不欢而散,此后对北京我姨念念不忘.我们对大舅、小舅情意绵绵,那是因为母亲对我们曾经殷殷教诲.提起早逝的小姨,母亲总是长吁短叹.对小姨遗下的俩表妹王亚莉、王小莉,母亲一直操心有加,逢年过节,杏树凹演戏,母亲总要把俩表妹叫到跟前.母亲移住县城后,总是念叨刘家寨我姑,我说我去看我姑,母亲就高兴.记得我给母亲买了件外衣,母亲舍不得穿,我去看我姑时,母亲命我将外衣带给了我姑.亲戚不论谁到县上,母亲都高兴.母亲最盼村里人去,谁去了总唠个没完.我每坐于母亲膝前,她总爱讲说杏树凹的人和事.村里老了人,她落泪;村里谁病了,她担忧;村里谁结婚了,她高兴.母亲患病的最后一年里,经常说她要回杏树凹呀.看见窗外的楼房,她指说是梁上头,是立坡明.不了乡情,溢于言表;思乡之情,何其殷殷!现在,她老人家终于如愿以偿,回归了故里,长眠在了杏树凹的故土里.
母亲一生,是为他人活着,是为儿女活着.我大哥是头生子,母亲对大哥的用心最重.母亲爱骂我二哥,可对我二哥最操心,吃的,穿的,总想着我二哥.母亲最丢心不下的是我大姐.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,总念说:“芦叶娃好长时间没来了!”拳拳思女情,溢于言表.母亲到县上后,长期与大妹生活在一起,大妹伺候她老人家饮食起居无微不至,同时也蒙受过这样那样的委屈.母亲能带病延年到善终,多半的功劳要归于大妹的殷勤孝心!母亲最心疼的是小妹,后来得到最大安慰的也是小妹.小妹每回休假回县伺候,临走时母亲总是拉着小妹的手不丢.如果说母亲也偏心,母亲最偏心的是她最不孝顺的老三我.从小母亲对我偏吃偏喝,出门总要带着我.一九八四年秋,我回家看母亲,正是雨后,路上、场上很难.母亲给我炒了盘鸡蛋,下了碗面,面里还窝着荷包蛋.我每次回县,母亲一看见我就去摊煎饼,因为我最爱吃煎饼.我能有今天,和母亲的偏心偏爱是分不开的.和母亲的爱相比,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.我愧对母亲的养育之恩!妈呀,你能原谅你的三儿吗?
我们知道,世界上最宽容的是母亲.我们相信母亲在天之灵一定是欣慰的,因为她的每一位儿女都曾经以赤子之心侍奉自己的母亲.母亲每次住院,我大哥、我二哥、我大姐、俩妹总是争着陪床.母亲弥留人间的日子里,明知道天命难违,大姐却把母亲抱在怀里不肯松手,妈呀妈呀地叫个不停.儿女的孝顺使母亲离去的时候带着安祥的微笑.这成了我们姊妹六人最大的安慰!
此时此刻,面对母亲的灵柩,我代表我们六位子女发愿起誓:我们将把自己对母亲的爱和怀念化为加倍的孝心,奉献给我们忠厚的父亲!我们知道:母亲在天之灵最惦念的一定是父亲.母亲和父亲结为夫妇之后忠诚相待,恩爱有加,相依为命.母亲患病之后,父亲的照顾殷殷周到.对母亲,父亲尽了为夫之道,这将是母亲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!我们将牢记母亲的牵挂,全心全意地伺奉父亲,不让他老人家受半点委屈.我们谨记!我们一定做到!
母亲!母亲!您还有什么丢心不下的呢?至爱弥天,大悲漫地.“玉山披雪念慈容,蓝田吐寒怀大恩.”天地有情,化雪成泪;天地有恩,故示祥瑞.踏着洁白的雪路,母亲呵您走好!您不会寂寞的,因为您的左右都长眠着善邻友舍,他们将和您长期相伴;您的儿女孙子都会常来看望您的,您就安息吧!
愿母亲大人含笑九天!
难见的妈呵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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